封心锁爱苏尘找

我们都太渴望​深情的​爱了,请允许我们暂时逃离现实藏身此处看看他们坠入爱河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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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误】彼时年少

这对叫什么,砚误还是砚蕉??写一点小时候的事,有私设。其实写完以后才想起来糖弟应该是被册封为龙子以后才认识芭蕉的……不管了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皎凌衣一脚把伴风宵踹翻了个跟头,和对方互放狠话后回过身来,双手叉腰,凶狠的表情被略显婴儿肥的脸蛋冲淡许多。

“别在那里鹅了,整天听你念这句,你都不烦的吗?”

砚寒清一手抚上身前大鹅的背脊,大鹅扭过脖子,在他手背上猛啄几下。

他从容不迫地收回手,“如果这样表妹就能记得住的话,我可以再多念几遍。”

“你……”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啊!!”她一拳捶在树干上,惊得整棵树也跟着震了一震,满树梨花簌簌飘落,纷纷扬扬。

”吵死了!”

砚寒清心平气和地劝:“表妹,只要背熟这首诗,夫子明天就不会责罚你了。”

皎凌衣抬腿一扫,绣着精致花纹的小靴子堪堪擦过他的衣袖,带出的风扬起他的发梢。

“你以为我明天真的会乖乖去念书?”

砚寒清:“表……”

皎凌衣一拳砸在地上,凿出四个指头的深凹,惊飞了一群扑棱着翅膀的大白鹅。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恶狠狠地警告:“不准告诉父亲。”

砚寒清“唉”一声,放开怀里抱着的小鹅,朝她背后的华服男子一揖,口中道:“舅舅。”

皎凌衣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

皎父点点头,慢条斯理道:“凌衣,刚刚慢墀夫来过,说你又欺负伴风宵了。”

皎凌衣收回腿,喃喃骂道:“这个死伴风宵,打不过就回去找家长告状,算什么男人。”

皎父抬了下眼,“嗯?”

皎凌衣立马立正站好,背脊挺得笔直,声音清脆响亮:“我没欺负他,我们那是友好的武艺切磋,不信你问表兄。”

砚寒清:“……”

好在皎父深谙皎凌衣个性,并不为难他,只是拎起她的衣领,一路把人提回家一路训,皎凌衣一边嗯嗯嗯地敷衍着,一边趁皎父不注意转过头来朝他挤眉弄眼。

砚寒清洒下一把鹅食,摸摸忙着吃东西顾不上啄他的大鹅的脑袋,叹了口气。


皎凌衣被禁足的第二天,砚寒清拎着食盒敲开了流光府的大门。

“舅母,家母托我带点中原的特产过来。”

皎母一见他脸上立即绽开了笑容:“是寒清啊,辛苦你了,来,坐。红菱,上茶。”

冒着腾腾热气的百里闻香很快端了上来,他道了谢,双手捧着茶杯,指腹轻轻摩挲着上面刻画精美的花纹,一个熟悉的女声和一抹粉红的身影自远而近地来了。

“绿篱,我还是不是你的大小姐了,是就快放开我……”

皎凌衣一边朝侍女使眼色一边张牙舞爪地挣扎着,结果一见到他,眼里立即涌出两泡泪,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白鹅:“表兄……”

皎母捏起杯盖的手一顿:“怎么回事?”

侍女据实禀告道:“夫人,小姐刚刚想翻墙但是没成功。”

皎母柳眉倒竖,又是好一番说教,皎凌衣低着头扣着手,一副惭愧难当的模样,砚寒清在旁边却看到她籍着落到鬓边长发的遮挡,朝他偷偷吐舌头。

皎母一口气干完最后一口茶,终于放过了在场众人的耳朵,下达了最后的指令:“红菱,去请大夫过来。”

砚寒清总算找到机会插话:“舅母,我来就可以了。”

皎母好像就是在等他这句话一般,一听立即制止了侍女的步伐,含笑道:“唉,又麻烦你了。”

不知是否错觉,他总觉得舅母似乎很放心——又或是说,很喜欢让他和皎凌衣单独待在一块。

他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舅母想的倒是挺好,只是到最后麻烦的总是他啊。


皎凌衣好像一只被捏住了后颈肉的猫,软趴趴的使不上半点力气,砚寒清只要稍一动作她就不停叫唤,仿佛受了天大的折磨。

“哎哟,哎哟。”

砚寒清一边给她上夹板一边语重心长地劝诫:“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那是意外。”她吸取教训,仰起脖子探高了头看到窗外没人才松了口气,晃着没受伤的那只小腿,“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对于一个高手来说,偶尔的失手也在容忍的范围之内。”

“唉。”

“表兄,你叹什么气?”她低下头来,“年纪轻轻的常常叹气很不好。”

“有这样的表妹,想不叹气也难啊。”

“你说什么!”伤的是脚,双手还是完好无缺的。她抬起手,对着砚寒清的脑袋就是一个爆栗。

砚寒清无奈了:“我给你治伤为何你还要打我?”

“给你一个机会收回刚才的话。”

“好,我收回……”

“等一下,表兄,我伤的是这条腿,为什么你要给我那条腿也绑上?”

“嗳呀,我弄错了。”嘴上说着错了,面上却毫无愧色。他利落地打好结扣,拍拍那块夹板,两只硕大的蝴蝶结绑在上面分外显眼,“对于一个新手来说,偶尔的失手也在容忍范围之内,对吧,表妹?”


砚寒清原先准备趁皎母不在时偷偷溜走,谁知皎母就在皎凌衣屋前小院赏花。在皎凌衣断腿痊愈前的这段期间,砚寒清只好在流光府上住了下来,每天推着她一起去上课。皎凌衣摔断了腿不能出去搞事,砚寒清就在旁边给她念诗。

“砚寒清,你能不能换一个别的?”自从砚寒清的“失手”害她坐上轮椅之后,她就再也不肯叫他表兄了。

砚寒清翻过一页书,“表妹已经能把这首诗背下来了吗?”

“你在那里天天念念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谁背不下来啊!不就是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吧?”

“很好。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停,够了!”她捶捶腿上夹板,“我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第三天。”

“天啊,一百天!”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哼,你不要在那里说教,就算再来一次,我也还是会翻。”

“你……”

“皎凌衣。”

人未到声先至,皎凌衣立即将无法对老妈子表兄发泄怨气的枪口对准了这个自己送上门来的倒霉蛋。

伴风宵远远地走过来,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听说你的腿断了,我特地来看望你。”

皎凌衣一见他立马就要站起身来,只是腿不遂人愿,她不动声色地把抬起来的半个屁股再一点点坐回去。只是虽然腿伤,鲛人一脉新生代小霸王风采依旧。她翘着二郎腿,手指在扶手上一点一点。

“伴风宵,又皮痒了?”

“怎样,要打一场吗?”

“看清楚这是谁的主场。就算受了一点小伤,打你,我依然不需要费半点力气。”

“哼,”在对方府上,伴风宵果然不敢随意生事,但狠话还是要放几句的,“一个瘸子,连路都要别人推着走,还想做什么?”

皎凌衣一拍砚寒清的肩膀,砚寒清猝不及防,被她推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好在他反应灵敏,扶着皎凌衣的轮椅及时稳住了。

她咬着牙道:“我表兄还在这里。”

“一个瘸子,加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弱不禁风的小美人,又有什么改变吗?”

砚寒清:“……”

“你这条死白眼鱼,竟然敢骂砚寒清,本姑娘今天非把你给撕了不可!”皎凌衣柳眉倒竖,那模样和她母亲活脱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撸起袖子,从指尖射出一道耀眼白光,堪堪擦过伴风宵的肩膀,下一秒,一缕发丝晃啊晃地飘到地上。

伴风宵显然被她这一手惊住了,呆呆站在原地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直到那缕头发落到他鞋面上他才回过神来,连退几步,指着皎凌衣的手都在颤抖,“你~你~”

“我,我怎样?”皎凌衣心里乐得炸开五彩烟花,表面上仍然波澜不惊,“再来,就不只是剪头发这么简单了。”她的视线向下移去。

伴风宵只觉下三路一紧,求生欲使他夺路而逃:“你给我等着!”

砚寒清:“表妹,这一招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本姑娘天赋异禀,无师自通。”皎凌衣嘚瑟极了,“怎么样,厉害吧?”

“嗯,很厉害。”

“表兄啊,你也该学点什么来防防身了,你看看伴风宵那个样儿。”她啧啧几声,“虽然说现在有我能保护你,但是以后你嫁……啊不是,你成亲了可怎么办啊,你看你,那么软,谁都能来捏一下。”

“我……软吗?”他低下头,捏了捏自己的手臂,虽然肌肉尚未成形,但……也算不上软吧?

她一手撑着下巴,摇头叹气:“唉,表兄,你呆成这个样子,以后哪个姑娘会嫁你啊?”

砚寒清默默翻开一页书。

“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一去二三里,……”

“我错了,表兄,放过我吧!”


等到皎凌衣伤好(这时她已背得《静夜思》和《春晓》了),砚寒清也终于恢复自由之身,因某人喊着要吃素心软,砚寒清只好挎着菜篮去菜场买菜,没想到却在街角意外望见一抹熟悉的粉红身影——还有一个陌生的鳞族。

那个鳞族十分个性——不论是从长相还是装扮,他扛着根棍子,穿得破破烂烂,一头乱糟糟的蓝色卷毛,头上还顶着个尖尖的角。脸上没有鳞族们标志性的鳞片,只有眼睛下点着几抹蓝色花纹。总之,怎么看怎么不像正经人家的鱼。皎凌衣正和他勾肩搭背,有说有笑。

“表兄,这是梦虬孙,我新交的朋友。梦虬孙,这是我表兄,他叫砚寒清。”

皎凌衣在腿伤痊愈后的第一时间就出来满大街地找人算账,结果在街头抓到正和梦虬孙嘴炮的伴风宵。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只是皎凌衣更胜一筹,仅以一双肉掌就打得人落荒而逃,并凭借着自己的高超武艺和满腔真诚获得了一段新的友谊。

砚寒清叹了口气:“你又偷偷跑出来,要是被舅母知道了……”

皎凌衣赶紧松开梦虬孙,一把抱住他的手臂,仰起一张略带婴儿肥的小脸,上面写满了弱小、可怜又无助:“表兄,你一定不会让母亲知道的,对不对?”

这个样子,实在和他养的那只小鹅太像,砚寒清果然心软了:“唉……”

梦虬孙看看皎凌衣又看看他,“你们表兄妹关系倒是很好嘛。”

“那当然。”得到理想中的答复,皎凌衣立马撒开砚寒清的手,重新勾住梦虬孙的肩膀,“不过表兄常有,但朋友难得啊。”

梦虬孙惆怅了:“我要是有一个表兄就好了。”

“唉,有这种表兄你都不知道有多讨厌,整天就会在你耳边念那些不知所云的酸诗,还逼你念书,真是烦死了。”

砚寒清:“……”

“对了,表兄,你现在是要去干嘛?”

砚寒清老老实实道:“去买菜。”

梦虬孙奇了:“你出来买菜?”

砚寒清点点头。

“看到鬼,鲛人不都是有专人负责这些事情的吗?”

“我喜欢自己动手。”

梦虬孙这才重新将他好好打量一番,“你们兄妹和别的鲛人还真是不同。”

皎凌衣另一只手拍拍砚寒清的背,“那当然,本姑娘可不是一般的鱼呢。对了,你说的别的鲛人是伴风宵他们吗?”

梦虬孙咬牙切齿,握紧棍子:“不止是他们,我见过的鲛人一个赛一个讨厌,总有一天我要打到他们做狗爬!”

被同辈鲛人们联合起来排挤的皎凌衣连连点头。

“是说,你真正要和我交朋友?”

“当然啊,你很符合本姑娘口味,再说,我们都讨厌伴风宵,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只要他不开心我就爽啦!”

“看到鬼!”梦虬孙往后跳开一大步,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胸口,神色惊恐,“什么符合口味啊,你不会是……”

“是什么?本姑娘很喜欢你……”

砚寒清倏地抬起头。

“……的个性。”

“表妹,再不回去舅母就要发现了。梦虬孙,我在家里做了很多翠粉玉,你要一起来吗?”

“免了,我还要去找我的朋友。皎凌衣,砚寒清,再会了。”

皎凌衣勾住砚寒清的肩膀,“表兄,怎么样,他很好吧?”

“确实很好。”

“表兄你要和我多学学啊。”皎凌衣拍拍他的肩,“你看你整天只会读书,朋友都没几个,哪像你表妹我,知己遍四海,朋友满天下。”

砚寒清:“……”


皎凌衣又闹着要吃翠粉玉,砚寒清只好挎上篮子去菜场采购,结果在门口偶遇到一个眼熟的人——准确地说,是一个眼熟的角。梦虬孙靠在墙上,百无聊赖地玩弄着手中的棍子。

“是你啊,砚寒清。”他挥挥手,凑上前来,“我陪刀叔和八爪的出来买菜,你也是吗?”

“嗯。”

“看不出来你竟然这么贤惠。”

贤惠……这词是这样用的吗?

不等砚寒清说话,梦虬孙忽然转过身去,朝菜场门口用力招手:“刀叔,八爪的!我在这!”

菜场里走出一个六只手的少年,六只手都拎满了装满菜的菜篮,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头顶着一撮白毛的男人,两只手同样拎满了菜篮。少年看了他一眼,明明是澄澈明亮的一双眼,他却无端看出了些警惕来。男人“哼”了一声,白眼几乎要翻到天上去。

梦虬孙探过头去,一边拨弄菜篮里的东西一边问:“有没有买包子?”

男人一肘击在他头上,“死卷毛仔,一天到晚就知道吃!还偷跑,我和稣浥是给你打白工的吗?!”

梦虬孙一边跟他胡扯一边偷偷把几个馒头塞进怀里,“刀叔,话不能这样说,我怕我跟你们进去了会忍不住掏空你的钱袋……”

男人又往他头上来了一下,“死卷毛仔,你要吃关我什么事?没钱你就留在那里给别人刷盘子刷到死好了!”

“很痛啊!”梦虬孙掖好衣领,悄悄往他身边退,“你就不怕把我打成傻子吗!”

“反正你本来也没有多聪明,无所谓啦。”

少年腾出一只手来,和男人一左一右地拉住梦虬孙的胳膊,挎着他往前走去。

梦虬孙回过头来,他腾不开手,只好朝他摇了摇脑袋,“砚寒清,我先走了啊!”

“嗯,慢走。”

砚寒清站在原地,带着海腥味的风吹来男人的质问:“死卷毛仔,你怎么会和鲛人搞在一起啊?”

“什么搞在一起?刀叔你用词注意一点。”

“那那个鲛人是怎么回事,他是谁,叫什么名字,从哪来的,你们怎么认识的,说,一一交代清楚。还有,是刀兄。”

“刀叔,一个朋友而已,搞得好像捉奸一样……”

“我呔,和鲛人交朋友,我看你是脑子坏掉了,你忘了那群夭寿鱼……”


砚寒清出来的时候看到皎凌衣正蹲在菜场门口,手里掐着一只鹅的脖子,跟老板讨价还价。

“表妹……”

“行。”皎凌衣站起身来,把鹅往他怀里一塞,“表兄,给钱。”

“啊?”虽然不明所以,但他还是默默掏了钱。

皎凌衣道:“表兄,这只鹅送你,就当做是你在母亲面前替我掩护的谢礼了。”

砚寒清:“……”

砚寒清一手挎着菜篮,一手搂着鹅,要一边小心不被啄得那么狠,还要一边追上表妹的步伐,好在天公爱好人,刚跑了没几步就正巧遇到府中下人,这才得以解放他的双手。

皎凌衣一头钻进集市里头,她在前面买,砚寒清就跟在她屁股后头付账。从长街另一头出来的时候,她一手扛着个有半个她那么高的插靶,一手拿着一根糖葫芦,砚寒清跟在她身后,手臂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油纸包,整条鱼都散发着甜蜜的味道。她咬下一颗糖葫芦,含糊不清道:“表兄,刚才那个麻辣小龙虾真好吃,我还想吃。”

“表妹,要是被舅母知道了……”

“表兄,你明白该怎么做吧?”

“知道……”

皎凌衣满意地点点头,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念头。她转过身来,指着前面枝繁叶茂的一棵大树,笑眯眯道:“表兄,看到前面那棵树了吗?”

“看到了,怎么了?”

她将插靶塞到他手里,笑容不怀好意:“我们来比一比,谁先跑到那棵树下,谁就赢了。三——二——一——”

最后一个“一”方一出口,她已经飞了出去。

“表妹……唉,又耍赖。”

那棵树看着不远,实际望山跑死马。当皎凌衣气喘吁吁地赶到目的地时,砚寒清已经站在树下等她了。不仅速度比她快,而且气定神闲,连一根头发也没有乱,满怀的甜点都完好无缺地堆在他脚边。

“砚寒清!你!”皎凌衣气得直跺脚,她绕着砚寒清转了两圈,怎么想怎么不服,果断下令:“不行,再来!”

“表……”

行吧,表妹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是砚寒清在树下左等右等,始终不见表妹身影。他沿原路寻回,却一路不见人影。心情越走越焦,脚步越走越急,他一路左顾右盼,生怕错过点什么,好在天公还是眷顾好人,没走到一半就望见了那个粉色的影子。

皎凌衣趴在地上,整个快变成一条鱼干。她伸出一只手,挣扎着喊了一声:“表……兄……”就倒了下去。


作为害她中暑的罪魁祸首(皎凌衣原话),加上身为表兄和竹马的责任与义务,砚寒清在画屏小筑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她一天一夜,终于等到人醒过来。

“表兄……”

砚寒清拧干毛巾,重新敷在她额头上,“你才刚好,不要起来。”

皎凌衣被他扶着坐好,虚弱道:“表兄……”

“嗯。”

她咳了几声:“我想吃……翠粉玉……”

“好。”

“真的吗?”

“真的。”砚寒清从小案上端起一个小碗,还没拿起汤匙皎凌衣就立刻躺了下去,拉起被子蒙住头,闷闷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我不要喝药!”

砚寒清无奈道:“昨天你昏倒了药都喝不进去,这样怎么行……”

“反正我不要喝药!”

“表妹……”

皎凌衣从被子里探出头,只露出一双无辜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表兄,药很苦,我不想喝,你不要逼我好不好?”

“这……”他想了想,“喝完这碗药,我给你做素心软。”

抓着被子的手松了松,“那这个月我天天都要吃素心软。”

砚寒清为难道:“可是……”

皎凌衣又没入被子中,“表兄果然是骗人的。”

砚寒清无奈了:“好,给你做。”

“表兄果然最好了!”

汤匙在碗里转啊转,搅出一圈圈涟漪,砚寒清盛了一匙,放在嘴边小心吹了吹才送到她唇边。

皎凌衣两条细眉几乎拧成麻花,她捏着鼻子,不情不愿地张了嘴,好看的五官都皱成一团,结果几乎是在药液入喉的瞬间就吐了出来。

“呕,这是什么鬼玩意,好恶心的味道。”

砚寒清手足无措,又是给她擦衣服又是清理地板,他在家中是独子,连扫把也没有拿过,一时不免手忙脚乱,撞洒了水盆不说,衣服也弄湿了一大片。

皎凌衣颇有些过意不去:“你放着吧,让绿篱来就好了,反正她上次告我状。”

“没关系,已经弄好了。”

皎凌衣捧着脸,道:“表兄真贤惠,不知道以后哪个姑娘这么好命。”

“唉,药也弄洒了……”把地上的碎片拢成一堆,砚寒清愁眉苦脸。

皎凌衣眼睛立刻亮起来,连音调都提高了不少:“真的?先说好啊,翠粉玉和素心软一个都不能少,我们说好的。”

“嗯。”

“表兄,你去哪里?”

“重新再煎一碗。”

皎凌衣:“……”


皎凌衣又被禁足一个月。

砚寒清来的时候,皎凌衣正坐在画屏小筑的门前,双手抱着膝盖,盯着面前的海草动也不动,一副神魂出窍的模样,梨花落了她满头都是也浑然未觉。

砚寒清咳了一声:“表妹,我带了翠粉玉来。”

皎凌衣终于抬起头看他一眼,恹恹地“嗯”了一声,又低下头去。

他放下食盒,坐到她身旁,“表妹,你怎么了?”

皎凌衣不说话。

“伴风宵欺负你了?”

“就凭他,可能吗?”

确实也不太可能。“是舅舅又骂你了?”

“反正我早就习惯了。”

“那,是和梦虬孙有关?”皎凌衣脾气火爆,一言不合就要用拳头说话,因此她的朋友很少,仇家却很多,能让她如此挂怀的,想来想去就只有梦虬孙了。

皎凌衣闷闷道:“他们说梦虬孙是贱族,我是鲛人,所以我们不能在一起玩,为什么,鲛人和贱族就不能做朋友吗?”

“这……”他想起菜场外那个八只手的少年讳莫如深的眼神,还有那个被梦虬孙称为“刀叔”的男人毫不掩饰的敌意,隐隐觉得有什么事开始发生了,却又说不出来。他只能温言安慰:“海境上下阶级分明,谁也不能僭越,这是千百年来的传统。”

“但是除了品种,我们没有什么不同啊。”她无意识地揪着那丛海藻,“而且比起伴风宵那种鲛人,我更喜欢梦虬孙。”

砚寒清道:“海境自古鲲帝为王,鲛人为相,宝躯为将,如果你想改变……”他却又闭口不谈了。

皎凌衣催促:“如果我想改变,就怎样?说啊。”

“没怎样。这不是你需要操心的问题。”

“那以后我,或是其他的鲛人、宝躯,还会失去多少像梦虬孙这样的朋友?”

“如果你想改变,就做王身边的谋士,辅佐他,指点他,弥补他的缺点和不足,创造一个明镜般照亮人心的海境未来。”

“唔,像师相那样吗?”

“像师相那样。”

“好。那皎凌衣一定要做海境未来的师相,让鲛人和贱族也可以做朋友。”

砚寒清打开食盒,递给她一包翠粉玉。

皎凌衣感动道:“还是表兄最好了。”

第二天。

皎父:“凌衣,寒清说你有意做海境未来师相,为父实在很欣慰。从明天开始,你不用再去夫子那里上课了。”

皎凌衣:“!!!真的吗!多谢爹……”

皎父:“嗯,明天起就由雨相教导你了。虽然雨相比较严格,从不允许学生迟到早退,节假日也照样上课,但王很器重他,跟着他一起学习,你能收益许多。”

皎凌衣:“……”

皎凌衣:“砚寒清,拿命来!!!”


皎凌衣又偷跑出府,这次还顺带拉上了砚寒清。

砚寒清苦着脸:“表妹,不能再走了,前面就是城关了。”

皎凌衣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城关?那刚好,我还没出过海境。”

“表妹……”

“你不愿意就算了,我自己去。”她话没说完,人已经往前奔去了,只有淡淡的几个余音飘散在了无根水里。

“唉……”

皎凌衣虽然胆大,却也不敢离开海境太远。只是她初到陆地,做的又是一向不被允许的事,叛逆的心不免有些兴奋。她在岸边大呼小叫着转了两圈,忽然回过身来,朝砚寒清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砚寒清提起心来。这个笑容他实在再熟悉不过了。每当她又想干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时,就会露出这种表情。

“看到前面那棵树了吗?你懂的,三——二——”

看着皎凌衣如离弦之箭般飞出去的背影,砚寒清背着双手,慢吞吞地往前走去。她这次变本加厉,连“一”都不喊就冲出去了。

整理好头发的皎凌衣双手叉腰,两只滚着荷叶边的袖子在她身边摆啊摆,在他心上开出一朵灿烂的花。她得意洋洋道:“我赢啦!”

砚寒清佯作无奈道:“嗯,你赢了。”

“输的人要给我做一个月的翠粉玉。”

“可是表妹,你上个月牙疼……”

“啊,你看,下雨了!”

她伸手去探从天上落下的点点雨滴,在她掌心汇成冰冰凉凉的一滩。

“真好玩,海境从不下雨呢。”

雨滴落在芭蕉叶上,蜿蜒出一幅诗意的画。她踮起脚尖,细白的手指描摹着雨水爬过的痕迹,“听说中原的江南雨景如梦似幻,有如仙境,有机会的话,真想去看看。”

“嗯,我可以陪你一起。”

“砚寒清你真好。”

冷冷的风吹过来,带着一点雨水的潮湿气息,虽然都一样湿漉漉的,却是和无根水截然不同的感觉。

砚寒清担忧道:“我们快点回去吧,这里风很大,病了就不好了。”

“哼,你是不是怕父亲骂你?要回你自己回,本姑娘身强力壮,从不生病……阿嚏!”皎凌衣揉揉鼻子,还没来得及想好用什么话来挽回一下尊严,一件仍带着体温的外衣已经如羽翼般轻柔地披到了她身上。

她转过头,瞪着自己的表兄:“砚寒清,你干嘛?”

“怕你着凉。”

“那你怎么办?”

“我不碍事。”

“不行,到时候你病了母亲肯定又要骂我,说不定今年都不能出府了。”她想了想,扯下一半外衣披到砚寒清身上,衣袖在他胳膊上打了个结,“呼,还好表兄你够胖,不然还真是难办。”

砚寒清:“……我……很胖吗?”

他大皎凌衣五岁,个子拔得比她快得多,他拉拉自己的衣角,“明明是我长得比较高……”

“砚寒清,你想挨打吗!”她示威般将指关节掰得咔咔作响,转身向外走去,“我们走吧。”

“雨这么大,再等等吧。”

皎凌衣转过头来,瞪着他:“刚才说要走的是你,现在说不走的也是你,表兄,你怎么那么善变?”

砚寒清别过头,脸上竟有些微微发红:“现在雨下大了,我们没有伞……”

皎凌衣脸上的表情仿佛是听到有鱼溺死在水里一般奇异。

“砚寒清,我们是鱼啊,鱼会怕下雨吗?”

事实证明,鱼不会怕下雨,但鳞族会。

冒雨回到海境后,表兄妹两个一起喝了半个月的麻黄桂枝汤。


砚父在职期间虽然没有大的建功,却也尽忠职守,兢兢业业。临近年关蒙鳞王赐下一串珍珑髓,颗颗圆润饱满,色泽均匀,晶莹剔透,光华流转,美得不可方物。砚寒清隔着透明的水晶走马观花地看了一眼,就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把它收到了厅房的多宝阁里最高的那个架子上。

深夜时分,众人都已入睡,听到巡夜的侍卫脚步声逐渐远去,砚寒清爬下床,赤裸的双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冻得他打了个激灵。推开门,他左右窥探一番,确认无误后才小心翼翼地合上房门,蹑手蹑脚地走进厅房,踮起脚去够那个放在最高处的水晶盒子。

第一次看到这串珠子他就很喜欢,像表妹的眼睛。

他把珍珑髓捧在手里,爱不释手地把玩了一会儿,又对着月光看,估计时间差不多了才解开绳扣,偷偷拿出来一枚塞进怀里,依依不舍地再按原样放回去。

一共有一百零八颗,就少了这么一颗,父亲应该不会发现的。

第二天正好不用去上课,砚寒清抄完了一百遍家规抄得手都酸了,终于获得跑腿流光府的机会。他吊着一双酸软无力的手,又做了一盒翠粉玉跑到流光府,却被告知大小姐出府去了。

皎凌衣在哪里?

皎凌衣在长街拐角,正在单方面殴打伴风宵和他带来的那群狗腿子。

她利落地将人踹翻了个跟头,又拎起来从肩上摔过去,“三两下就清洁溜溜!傻了吧?就算叫人来本姑娘一样打得你作狗爬!”

伴风宵被狗腿子们扶起来,趔趄着骂了几句“你给我等着”便一瘸一拐地匆忙逃走了。

砚寒清默默道:“表妹。”

皎凌衣一见是他,立马扑上前去,笑容甜美:“表兄。”

砚寒清十分上道:“我不会跟舅母说的。”

皎凌衣用力地抱了他一下,“砚寒清你真好。”

“表妹。”

“嗯?”

“这是王赐给父亲的珍珑髓,我觉得很适合你。”他珍而重之地将珍珑髓交到她手心,合起她的手,郑重其事道:“我会永远保护你,给你幸福。”

她握着那颗珍珑髓,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连眼睛都在放光:“那以后如果父亲和夫子又要罚我,你可要出来替我顶罪哦。”

“嗯。”

“这可是你说的,你一定要记住。”

“嗯。”

那时梨花初绽,柳色深深,树影纷纷,站在树下的两个人,一个温柔,一个跳脱,一个年少,一个无知。

即使岁月更迭,即使浪潮翻涌,他们总是拥有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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